//進去醫院前，我掏出自己的唇膏，問江太太塗不塗一點，好美美地見丈夫，她點點頭。
我替她塗上唇膏，給她鏡子看，她今天第一次露出笑臉。
病房裡的江先生在看報紙，他氣色不錯，一看到太太來了，立即下床，高興得不得了。
「你怎麼來了？麻煩Jessica姑娘帶你來嗎？」
「不麻煩。」我說：「反正想來看看你。」
江太太從包包裡掏出一個相架，放在江先生的床頭。
照片中，他們大概只有二十出頭，他們穿著厚重的冬衣，在大雪粉飛的地方站著，背景寫著「登別料亭」，江先生懷抱著一隻黑色的長毛大狗，大狗伸出舌頭樣子傻氣，江太太手臂撓著江先生的手臂，他們笑容很燦爛。
「怎麼帶過來了？」
「這照片你一定要放在床頭的。」江太太說。
那裡大概是他們年輕時一起度過難忘歲月的地方，那隻狗大概在很久以前就已經不在了，年月沖淡一切，連失去的悲傷，被冷落的怨憤、被背叛的苦痛，都是可以沖淡的，模糊的記憶和衰敗的意識或許就是為了讓一切過渡已發生的。
我好奇地拿起相架一看，把它放回去時，發現相架背面寫了一行小字。
「不需要你念念不忘我，即使你忘了我，我還是會這麼愛你。」
我眼眶濡濕了。但什麼都沒說，悄悄把相架放好，那大抵不是給外人看的，我多事了。
我默默望著他們，失智的江太太在用自己的方式照顧患病的江先生，這兩個人即使後來有過不愉快，但一定也有過許多美好的時刻，一路下來支撐著彼此。
曾經我沒有信心自己能這樣愛一個人，所以在幸福面前動搖了，逃離了。
不知道憑什麼，但現在的我比較能想像到，別人祝福話裡的「同偕白首」、「地老天荒」到底是什麼一回事。
但還是需要一個人陪我驗證我的想像吧？我卻在讓他走了。//
#地老天荒
最新出版 ││《不需要你念念不忘》短小說‧散文
<電子版及實體書同步上架>
Google Play連結下載（iOS 與Android皆適用）：
https://play.google.com/store/search?q=鄭梓靈&c=books
亮光文化 Enlighten & Fish
Search